虎年春晚“出圈”后，被譽為“青綠風暴”的舞蹈詩劇《只此青綠》端午期間過境南京，震撼了無數(shù)觀眾。劇中，舞者們姿勢各異站立，融為一片青綠色的山巒，生動還原了北宋名畫《千里江山圖》。“青綠”扮演者孟慶旸更因“青綠腰”而爆紅，接受揚子晚報紫牛新聞專訪時，她笑說，生活一如既往，全國巡演已百余場，節(jié)奏緊湊，幾乎每個周末都身處一個新城市，她調(diào)劑的方式除了放空就是看小說，愛看科幻和偵探類型。
“我靜待畫中千年，惟愿以絢爛此身成全時空的聯(lián)結(jié)”
舞蹈詩劇《只此青綠》的靈感來源于北宋天才少年畫家王希孟的繪畫長卷《千里江山圖》，故事講述了《千里江山圖》即將展出時，一位故宮研究員穿越時空來到了千年前的北宋，化身“展卷人”，帶領(lǐng)觀眾循著“展卷、問篆、唱絲、尋石、習筆、淬墨、入畫”七個篇章，“窺”見希孟創(chuàng)作這幅傳世名畫的過程。
孟慶旸飾演的“青綠”，不是某個具體的人物，而是一個寫意角色，一個從青綠山水中凝練出來的物化形象。
擔任《只此青綠》文博顧問的故宮博物院書畫部研究館員王中旭曾分享過給《千里江山圖》拍照的往事：當光線漸暗，畫上的青綠色就會散發(fā)出寶石般的光芒。因此，主創(chuàng)們從畫作中使用的礦物質(zhì)顏料石青、石綠中提煉出“青綠”的意象，就有了“青綠”這個符號性角色，并且認為，“青綠”，或許正是那把開啟畫家精神世界的鑰匙。
將“青綠”化作舞姿于臺上蹁躚，正是領(lǐng)舞孟慶旸要做的，這個難度可想而知。
“這個角色沒有可以借鑒的先例，起初真不知道該如何呈現(xiàn)。而且演繹傳統(tǒng)文化作品需要知識和底蘊。如果內(nèi)心沒有這些，光靠眼神和形態(tài)是傳遞不出來的。尤其是那種寫意的狀態(tài)，必須真正從文化中還原?！泵蠎c旸下了很大的功夫，中國東方演藝集團還組織帶領(lǐng)大家去故宮博物院參觀學習，了解古畫的背景，觀摩古畫中宋代女子的體態(tài)、神態(tài)。
孟慶旸在采訪中還道出了編劇徐珺蕊為“青綠”寫的小傳：“我靜待畫中千年，惟愿以絢爛此身成全時空的聯(lián)結(jié)?！奔由蟽晌豢倢а莸闹敢屗惺艿健扒嗑G”在《只此青綠》存在的意義與價值，“演繹它時需要打開想象力，舞蹈不需要女人的柔美，而是要那種大氣磅礴的感覺，就像是古代文人的傲骨氣質(zhì)一樣，像是心中懷有日月的那種情結(jié)?！?/p>
韓真和周莉亞兩位總導演在采訪中不斷被孟慶旸提及，她說，兩位導演給予了她足夠多的幫助，在引導她時常常使用古詞詩句，比如，“青綠”站立不動時，心里要想著“會當凌絕頂，一覽眾山小”，并將這些內(nèi)心外化到角色的層次變化上，所以某一個地方是該眼睛用力，還是眉心用力？要如何笑？是否需要帶有情感？都需要細心揣摩和呈現(xiàn)?！啊嗑G’帶給人的是一種疏離感，冷冽克制，是宋代傳統(tǒng)美學中沉靜隱晦之美。觀察青綠的表情，你會注意到她的垂眸，她不取悅?cè)魏稳?，她?nèi)心強大的自信不需要通過目光去傳遞。”
孟慶旸說，作為舞者，對一個角色，從很吃力的理解到慢慢融入，這個過程真的特別享受。
劇中，“青綠”通過靜待、望月、垂思、獨步、險峰、臥石等一系列頗具禪意和豐富想象力的情景動作，來展現(xiàn)千里江山。
風靡全網(wǎng)的“青綠腰”，是網(wǎng)友們給取的名字，它在整個舞蹈中代表“險峰”。孟慶旸笑說，“青綠腰”需要腰腹肌和腿部等綜合力量，在動作上，要讓身體形成幾何狀態(tài)，右腳在前，左腳在后，腰部慢慢向后，傾斜至90度再回正，“除了外表這些，內(nèi)在的呈現(xiàn)也相當重要，我需要整個氣兒都往下沉，像山石一樣大氣，重巒疊嶂之間還要包含著傳統(tǒng)文化沉淀的厚重感，只有當內(nèi)心有厚重的東西，才能從眼睛里傳達出來?！?/p>
在一次次的排練和感受中，孟慶旸的“青綠”實現(xiàn)了與當下的聯(lián)結(jié)，“最開始，當‘青綠’望月，垂目轉(zhuǎn)身，把觀眾帶入到《千里江山圖》的畫卷中，讓這幅畫活起來；最后，當一座座小山變幻成險峻陡峭的山峰，就如同‘會當凌絕頂，一覽眾山小’。透過畫家王希孟的雙眼，眺望祖國大好河山，仿佛在問觀眾：你們看到古人筆下中華的大好河山了嗎？看到古人對后人的饋贈了嗎？我想，那一刻，每個人都能感受到，‘這很中國’。”
“松弛下來，靜下來”，“青綠”帶給自己很多微妙的力量
自去年8月國家大劇院首次“展卷”以來，舞蹈詩劇《只此青綠》登上了春晚等重磅平臺，至今已巡演全國百余場。
劇中，一群高髻青衣的女子步步生蓮，從《千里江山圖》中款款走來，將觀眾代入到宋代美學所蘊含的沉靜、克制、清冽的氛圍，體驗到了那種綿延千年的執(zhí)著與孤寂，這些都讓人震撼淚目。
《只此青綠》的導演說，松弛下來，靜下來，才能用身體語言最好展現(xiàn)《千里江山圖》上的萬壑爭雄、江河交錯。孟慶旸則告訴記者，為在舞臺上更好地呈現(xiàn)出那份宋人的沉穩(wěn)和傲骨，她和同事在正式編排前，專門用了半個多月時間練習“安靜”，“要想演出‘靜中帶動’，只有自己安靜下來才能控場，最好的安靜方法就是放空，在身體最松弛的狀態(tài)找到角色定位”。
其后的整整5個月，每天從早9點到晚9點，不是在舞蹈房訓練，就是在看史書學詩詞，放空自己，體會古人的心境，經(jīng)過各種累積和沉淀，終于有了那種“心有丘壑、眼存山河”的狀態(tài)。
而每一次登臺前，孟慶旸化好妝，都會一個人在化妝間里待著，沉靜下來，脫離現(xiàn)實生活，進入“青綠”的心境。她會像影視演員一樣在心里“默戲”，在內(nèi)心梳理，從頭到尾去捋一下角色的情感狀態(tài)，“我不可能這邊玩著手機，那邊到上臺時間了，手機一放就能上去演好‘青綠’，那絕對不可能?！?/p>
至于“青綠”給自己帶來了什么？孟慶旸很感慨地表示，真正讀懂她，與她融合后，帶給自己很多微妙的力量，在心境、感知、學識上都有收獲，“是這種慢下來的力量，這種來自中國文化的智慧，讓我平靜地認真地面對當下，可以面對任何即將到來的事。”
而且在舞臺上向觀眾演繹“青綠”時，她也享受到了角色所帶來的魅力，“為什么有那么多觀眾認可和支持《只此青綠》，是因為我們與觀眾達到了文化共鳴，產(chǎn)生了默契?！?/p>
孟慶旸愛看大家的觀后感，“大家的文字特別有魅力，這種共鳴感何其珍貴，也非常美妙。在我看來，《只此青綠》仿佛是一個容器，我們這些主創(chuàng)的演繹就像是冰塊，裝了進去，而觀眾們的反饋就像是水，把冰塊的縫隙填滿，這樣就完美了”。所以，孟慶旸說，遇到“青綠”，相當幸運，也相當珍惜。
“一切都是恰到好處”，繼續(xù)做一名文化傳播者
孟慶旸5歲接觸舞蹈，9歲到北京求學，2012年從北京舞蹈學院古典舞系畢業(yè)后進入中國東方演藝集團工作。去年，在她29歲時等來了“青綠”，記者問她：都說職業(yè)舞者是吃青春飯的，現(xiàn)在回頭看，有沒有覺得自己“大器晚成”，會不會對未來有些職業(yè)焦慮。聽完她就咯咯笑了：“一切都是恰到好處?！?/p>
她不是愛焦慮的人，她認為，在什么年紀接到什么樣角色，都是好的，“過往的那些角色在當時都是具有挑戰(zhàn)性的。當我到了29歲，‘青綠’給了我更多挑戰(zhàn)的同時也帶給我很多欣喜，此時我對人生的理解也不一樣了。過往的鋪墊和積累，剛好在‘青綠”身上得到了體現(xiàn)?！?/p>
整個采訪中，記者可以真切地感受孟慶旸那種不急不躁、不爭不搶的性格。她自己分析說，這是舞蹈帶給她的堅韌，“不會懼怕什么，也不會在等待某一個角色時去內(nèi)耗。我和我的同事們都是從小就進入到專業(yè)院校學習，并獨立生活，這個環(huán)境特別容易培養(yǎng)人的堅韌勁兒?！?/p>
其實，在虎年春晚領(lǐng)舞舞蹈詩劇《只此青綠》之前，孟慶旸已經(jīng)兩登央視春晚舞臺，分別是2015年領(lǐng)舞《絲路霓裳》《大地春暉》，2021年領(lǐng)舞《茉莉》《吉祥吉祥》。今年以來，孟慶旸總是會被問到同一個問題，“春晚和《只此青綠》，對你的生活帶來了什么影響？”孟慶旸這次的回答還是那么很簡單：一如既往，沒有變化。
細數(shù)她過往的舞蹈作品就會發(fā)現(xiàn)，其中都有中國文化的影子，都在體現(xiàn)中華文化、東方審美。這一路走來，她坦言，自己的生活并沒有受到什么影響，心態(tài)也沒有變化。她把自己定義為文化藝術(shù)傳播者，“舞者生來就是為角色服務(wù)的，角色受到了大家認可和關(guān)注，但我還是那名舞者。我希望，未來能夠在舞臺上，用自己微薄的力量繼續(xù)做一名文化傳播者，就是這樣而已。”
【快問快答】
K=孔小平
M=孟慶旸
K：最近呈現(xiàn)大宋生活美學的古裝電視劇《夢華錄》剛收官，你追劇了嗎？
M：我早就聽說這部劇了，網(wǎng)上評價不錯。加上《只此青綠》的緣故，我對宋代故事也很感興趣，但還沒時間去看。
當我在塑造一個角色的時候，我不會有太多精力做別的事情，除了沉浸角色，我就是在多做休息。
K：如果你有機會穿越去古代，你會選擇去哪個朝代？
M：哈哈哈，那就穿越去宋代吧，看看當時《千里江山圖》是怎么畫的。
K：今年端午節(jié)時你們剛好巡演到南京，對南京印象如何？
M：其實我來過南京很多次。這次演出也感受到南京觀眾非常熱情，還加場了。謝幕時我心里就在想：一切都是值得的。
K：巡演期間，你們經(jīng)常換城市，專場途中你一般做什么？
M：我很愛看書，愛看科幻和偵探推理類型的小說，從小就是福爾摩斯小說迷，也愛讀東野圭吾，最近剛看完《三體》。
K：哦，反差很大的樣子？
M：哈哈，我不是那種閑下來會讀詩的人吶。坐高鐵或飛機時，我可能會看文字比較多一些。因為我覺得文字能夠刺激大腦，去帶動一些豐富的想象力。每個人讀一段文字的時候，腦海里呈現(xiàn)出來的畫面也是不一樣，我喜歡看書帶給我的大腦刺激感。
K：那你還喜歡聽什么類型的音樂呢？
M：音樂我比較隨意，沒有特別的選擇。
K: 舞劇《永不消逝的電波》女主角朱潔靜參加了“浪姐”，你也接到過類似綜藝邀約嗎？
M：有。我覺得，一切也都得合時宜才行。之前參加過《舞蹈風暴》，“浪姐”之前也聯(lián)系過我，但我的時間不允許。
K：最近有什么隨想心得可以跟我們讀者分享嗎？
M：其實閑暇時間，我會更多地用來放松，我們舞者都屬于現(xiàn)場演繹者，每一次都是在高壓的狀況下去工作，所以一旦有空閑，我大多在享受放空休息的狀態(tài)。
K：不演出、不排練的時候，你會做啥？
M：跟大家一樣吧，逛街吃飯，玩游戲什么的都有。
K：后續(xù)的巡演計劃是排到年底了嗎？
M：應(yīng)該是吧，反正一直都是未完待續(xù)，一直都沒有斷過排期。
K：那你后續(xù)準備排新劇嗎？
M：這個目前還不太方便說。
文 | 揚子晚報/紫牛新聞記者 孔小平
視頻剪輯 | 實習生 賈浩杰
《只此青綠》宣傳片素材、劇照、個人寫真等素材均由中國東方演藝集團提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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